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敢告訴任何人，不過那已經是20年前的事情了。（原來我的人生已可以用10年為單位來計算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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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小的時候，我因為長得比較胖（小時候很愛吃糖，體重跟現在一樣，但是身高只有現在的一半），雖然老師們覺得我胖胖的很可愛，但我卻被班上的核心勢力排擠。
有一次考前我找不到國語課本，只好跑到台灣書店去買本新的來看，沒想到考完試之後，我意外在班上某個核心成員阿洪的椅子後面發現我被亂畫的課本。
「幹嘛！開玩笑而已嘛！你看，我還幫你畫重點耶～你要感謝我。」阿洪說，我心想如果不是我再去買課本，我可能根本趕不上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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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要理他們就好了啊！」回去我跟家人說，他們覺得同學百百款，每個都去搭理的話就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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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你先回教室上課，老師再來處理。」老師說，但他所謂的「處理」，也只是上課之前，把那幾個一直在作弄我的同學，叫過來唸一唸，其中一個被唸的時候還一邊抓屁股一邊對著我扮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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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候突然有一種頓悟：跟大人講是沒有用的。他們只在乎課程的進度，不在乎有沒有人被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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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中午，我還到頂樓看著天空上的雲，心想人生好難。然後再低頭看操場上跑步的人們，心想如果我從這邊掉下去的話，可能會壓到他們（那時候賣燒肉粽的被跳樓者壓死的新聞傳很大），媽媽說害死別人下地獄之後沒有東西可以吃，我很貪吃又很怕痛，所以就作罷（意志不堅XD)［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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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真的壓到兩個跑步的人，大家也都會跑過去關心他們，而不是關心我這個胖子吧？！可⋯可惡⋯⋯（howhow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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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跑去合作社買滷雞腿來吃了［2］（原來從小我就知道如何用食物來安慰自己）。一邊咬著雞腿，一邊報復地想像這是老師的大腿（為什麼有一種澀澀的感覺），然後覺得很委屈，為什麼老師不幫我伸張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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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他們罵我肥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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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長大之後，我卻變成我最討厭的那種老師。
某天中午，一個孩子阿嘟眼眶紅紅的跑過來跟我說，他在班上被一群同學指著罵肥豬，我那時候剛好在處理中輟和轉銜的資料，就算有影分身也覺得很不夠用，再加上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跑過來「告狀」，匆忙之際我丟給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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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要理他們就好了啊！」我一邊低頭處理我的文件，突然覺得心中有什麼被打中了，再轉過身的時候，那孩子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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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跨時空打自己的臉」，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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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的，是跟其他老師不一樣的事情。如果你跟其他老師都說一樣的話，那麼孩子為什麼需要來找你？」第一年做輔導工作的時候，我問前輩我們的工作職責是什麼，他送我這樣的一句話，突然在我內心播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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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我就約了阿嘟聊天，跟他說我很抱歉，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真的超弱的我），我也的確跟他幾個罵他的同學聊過、跟其他的老師合作處理過，但還是沒能夠打破他們班的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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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擦擦眼淚，搖搖頭跟我說沒關係（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其實那下面真正要的話是「我不想麻煩你」），然後交給我一張列印得皺巴巴的邀請函，是他補習班聖誕節的戲劇公演，他擔任男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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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那天晚上你有空嗎？你沒空的話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主角⋯⋯」聽到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一股很強烈的難過卡在喉頭。第一層的難過是，原來長年下來，他已經學會了不期不待不受傷害，於是在做出任何的請求之前，就先預設對方會拒絕。第二層的難過還有一點模糊，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讓我很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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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到。」我說，拍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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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公演的那一天，我到頂呱呱買了一束雞腿花（用棒棒腿做成花束的樣子），在謝幕的時候上去擁抱他，然後他也很慷慨地把雞腿分給補習班的同學們吃。從他和同學們用雞腿嬉鬧之中，我終於明白那第二層難過是什麼了——我看見當年同樣傷心、失望、無助又不知所措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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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畢業那一天，還很開心的跑來辦公室跟我說，如果他長大拍電影得了金馬奬，一定會請我吃炸雞。
「沒問題，我當天負責帶可樂過去！」我說，然後和他擊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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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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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去戲劇公演那天開始，我所做的只是和他每個星期有空有一節課來跟我聊聊他最喜歡的名劇（哈姆雷特、羅密歐與茱莉葉、悲慘世界等等），既沒有「處理掉」班上欺負他的人，也沒有減少他被罵肥豬的頻率，為什麼後來很少聽他來跟我抱怨，也比較常看到他開懷的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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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我想了好幾年，直到最近我才發現答案是「什麼」⋯⋯
#滿滿洋蔥的全文 https://goo.gl/siyp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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